我大学的系主任曾是军医，他给我们上的专业启蒙课也略带军事色彩。检验行业在他的口中就是一杆枪、一门炮，百分比、加减号。他解释说刚开始，检验的工具贫乏，枪就是移液管，炮就是显微镜；检验的结果也不要求定量，基本是百分比或阴阳性报告。尽管现代检验医学已经发展到了工具自动化、智能化，结果多样化、精准化的程度，但显微镜人工镜检仍然不可取代。在微生物室工作的这段时间，我倒觉得显微镜下的微观世界像个战场。小小的世界里尔虞我诈、血雨腥风，每一帧几乎都是或明或暗的战争。作为痰涂片阵地的战地记者，我将用镜头记录并报告这里的战事。

    说到痰涂片，它其实最基本的作用是评价临床的痰标本取才情况：一方面确定其是否适合做细菌培养，另一方面初步判定是否有病原菌的存在。事实上，显微镜下的景象远比这干瘪的描述复杂多变。

裹着糖衣成为铜绿假单胞菌（PA）的一种武器。因其菌落在培养皿呈粘液型状态而称为粘液型PA。粘液型PA分泌类似荚膜样物质，借聚糖分解物与临近细菌、血小板、纤维蛋白等粘集形成生物膜细菌。镜下常显示一片革兰阴性粗长细菌，像脑回路一样弯弯曲曲（图1）。粘液型PA由于生物被膜的限制，其生长速度明显比普通的PA慢，48小时仍较小且为透明粘液状。痰涂片见到粘液型PA时，可以尽早提示注意培养及提醒临床用药参考。这层糖衣被膜看似细菌的短板，其实不然。它更大的威力在于，对抗菌药物具有顽强抵抗性。从痰培养中出现粘液型PA，一般都是呼吸道感染的老病号，这中菌可以长期存于体内不被清除。临床常用的体外药敏试验方法仪器法、肉汤稀释法等基于液体试剂的测定方法都不适用。琼脂稀释法和琼脂扩散法是可用的方法，且培养时间要延长至48小时。有时仅管临床已经参考体外药敏试验结果用药了，细菌清除效果仍然不佳。粘液型PA，看得见，也抓得着，但有时就是治不了它。这才是检验人的无奈！

肺结核是另一种已经困扰人类数千年的呼吸道传染病。尽管可防可治，但仍被冠为世界头号传染病杀手，全球每年约 2000 万患者。典型症状的患者当然逃不过系统的肺结核筛查手段，怕就怕那些几乎没什么症状的排菌患者，简直就是行走着的传染源。革兰染色的痰涂片不适合用于找结核菌，结核菌的特性使其如同穿了隐身衣一样难以着色。不着色的结核菌看起来就像影子不容易发现，所以我们有人称它为鬼影（图2）。当我们在革兰染色涂片镜检看到大量鬼影时，通常会看一下临床是否送检痰液做抗酸染色，是否怀疑肺结核。当这些回答都为否的时候，这张痰涂片就发挥了它最大的价值。接下来我们会给这个痰涂片加做另外一个染色——抗酸染色，并及时的提醒临床注意排除肺结核。结核菌之所以隐形是因为其细胞壁内含有大量的脂质，主要是分枝菌酸，它包围在肽聚糖的外面。抗酸染色使分枝菌酸与石炭酸复红牢固结合成复合物，用盐酸酒精处理也不脱色。当再加碱性美兰复染后，分枝杆菌仍然为红色，这样结核菌就无所遁形而区别于其他细菌及背景的兰色了。

痰涂片里除了细菌，还可以见到真菌菌丝及孢子（图3），甚至寄生虫（图4）。真是各种高手，各怀绝技。然而，我们的肺部免疫系统就没有奋起反击，任病原体宰割了么？当然不是！谁能想到如此可爱的白细胞（图5），竟是这场自卫反击战的主力。这些受了炎症刺激的白细胞到达战地，变异成各种可爱造型（图6）。这么多白细胞出动，细胞内外也没看见病原体，有可能是吞噬了光学显微镜看不到的病原体例如病毒也未可知。因为没有证据，咱也不敢确定的说是不是病原体感染。要说证据，如果细胞内吞噬能看得见的病原体（图7），则多半是感染的证据。细菌被白细胞吞噬后，有些在细胞内形成吞噬小泡，也有些可能直接被消化，从而导致其形态和染色特性改变。一般被细胞吞噬后的细菌会进入胞浆内被消灭，而不会出现于细胞核上。较大的病原体白细胞吞不下去，就可能出现图8的情况，大量细胞包绕合力攻击敌人的局面。无论集体作战，还是分路包抄等都是免疫系统对侵略者的招数。当然我们还个有利帮手——药物。根据必要的检验检查，尽早精准的用药，可以为免疫系统争取更多的时间打败对手。

痰涂片阵地的战斗还在持续，每一场敌我的较量都是为了夺取最终的胜利。我用镜头记录的对决只是诸多战役的冰山一角。还有更多有趣味有意义的画面等待我去捕捉。